我们在今日看来,丹纳更大的缺点倒是在另一方面:他虽则竭力挖掘精神文化的构成因素,但所揭露的时代与环境,只限于思想感情,道德宗教,政治法律,风俗人情,总之是一切属于上层建筑的东西。他没有接触到社会的基础;他考察了人类生活的各个方面,却忽略了或是不够强调最基本的一面——经济生活。《艺术哲学》尽管材料如此丰富,论证如此详尽,仍不免予人以不全面的感觉,原因就在于此。古代的希腊,中世纪的欧洲,十五世纪的意大利,十六世纪的佛兰德斯,十七世纪的荷兰,上层建筑与社会基础的关系在这部书里没有说明。作者所提到的繁荣与衰落只描绘了社会的表面现象,他还认为这些现象只是政治、法律、宗教和民族性的混合产物;他完全没有认识社会的基本动力是在于生产力与生产关系。
但除了这些片面性与不彻底性以外,丹纳在上层建筑这个小范围内所做的研究工作,仍然可供我们作进一步探讨的根据。从历史出发与从科学出发的美学固然还得在原则上加以重大的修正与补充,但丹纳至少已经走了第一步,用他的话来说,已经做了第一个实验,使后人知道将来的工作应当从哪几点上着手,他的经验有哪些部分可以接受,有哪些缺点需要改正。我们也不能忘记,丹纳在他的时代毕竟把批评这门科学推进了一大步,使批评获得一个比较客观而稳固的基础;证据是他在欧洲学术界的影响至今还没有完全消失,多数的批评家即使不明白标榜种族、环境、时代三大原则,实际上还是多多少少应用这个理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