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看见驷马子在工程指挥部拿着平反的红头文件激动得双手发抖,喜极而泣。
有人看见他摘下左边上衣口袋上戴的“右派分子”的布牌,跑到水库坝上缠在一块石头上,使劲扔进了水库。
后来,落实政策,驷马子被安排在县供销社。县供销社把他安排到全县最边远的镇龙区供销社,区供销社又把他安排在他原先劳改的黎明农场供销社服务店,把他像踢皮球似的踢来踢去,还是踢进了原来的门。领导说,黎明农场周围的群众你熟悉,工作好搞。
他后来一直在大山里熬到退休,政策规定可以让一个子女顶班。
花狗子是“带宝儿”(拖油瓶),和毛娃子同母不同父。两个儿子,要一视同仁。哪个顶班都搁不平,容易引起弟兄矛盾。
驷马子决定让他和秀生的女儿蓉娃子顶了班。两个儿子都开不起腔。
这蓉娃子面皮白净,一双杏眼,脸盘儿和微微突出的嘴唇,像极了驷马子。
驷马子退休后,买了一匹骡子,成天悠哉游哉地骑着骡子在猫儿垭逛来逛去。他背上背个军用水壶,里面装的酒,边走边喝。经常一身酒气,脸喝得像煮熟的虾子一样红。偶尔口中还唱着他爷爷当年教他的做道场的词曲儿,听不懂的说他在唱神歌,说他简直像个活神仙似的。
他偶尔骑着骡子逛到鸭池湾去。牛娃子每每见他来了,也不打话,照例自去收拾酒菜,两结拜弟兄必定要喝一台酒。桂儿说,他两个每每喝酒,驷马子时而跷起二郎腿,时而抹脚挽手在呱哒呱哒地说话,摆龙门阵。她爹只听他摆,从来不应答,不询问,甚至连嗯、啊之类的礼节性的回应也没有。但丝毫不影响驷马子的谈话情緖。他就像大姑父在课堂上给学生上课,学生专心听就行了。他了解她爹一辈子都是那个脾气,对任何人都没半句话说,不知者还以为他是个哑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