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史人恣而善蔽真,其叙章典、述文献,不可废也;野史人臆而善失真,其征是非、削讳忌,不可废也;家史人腴而善溢真,其赞宗阀、表官绩,不可废也。[20]
这一段话,概括地指出了国史、野史、家史各自所存在的缺陷方面及其终于“不可废”的方面,言简意赅,可谓史学批评上的确论。王世贞所论,在史学史上都是存在的客观事实。例如,史家刘知幾“三为史臣,再入东观,竟不能勒成国典,贻被后来者”,固有“五不可”,其中就有“十羊九牧,其令难行;一国三公,适从何在”[21]之难。刘知幾参与修《武后实录》,“有所改正,而武三思等不听”[22]。韩愈主持修《顺宗实录》,因涉及“禁中事”,牵连宦官,引起宦官集团的强烈不满,终于导致史臣对《顺宗实录》的修改,删去了“禁中事”[23]。这些都是“人恣而善蔽真”的反映。又如宋人洪迈《容斋随笔》仅凭所见私家笔记所记三件史事不确,便断言“野史不可信”[24],显然失于偏颇。刘知幾《史通·杂述》篇列举十种“偏记小录之书”,虽一一指出其缺陷,但仍认为“书有非圣,言多不经,学者博闻,盖在择之而已”。近代史学名家陈寅恪治隋唐史,旁征博引,涉及多种唐人野史笔记,阐发诸多宏论,论证野史之“不可废”。再如家史问题,这曾经是引发魏收《魏书》风波的根源之一,使其被诬为“秽史”。而把《魏书》“号为‘秽史’”的“诸家子孙”的根据,或是“遗其家世职位”,或是“其家不见记录”,或是家族地望不确,等等,都同“家史”有关。《魏书》的修改,亦限于此。[25]这件事表明:史家依据“家史”为史料来源之一,也应格外依据“家史”为史料来源之一,对此应格外谨慎;而有关的“诸家子弟”或许确有可信材料应当受到重视。但“秽史”之论由此而起,在史学史上是应当予以澄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