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告诉过克里丝蒂娜了。我觉得自己还不够强壮。她握住我的手,坐在我身旁的椅子上——医护人员很少这么做,通常他们只是站在一边,低头察看。她握住我的手,用柔和的声音说:
“我了解。不过我得说,现状恐怕就是这样了。其实,你永远无法像以前那样强壮了。”
即使我的手臂上插满各式各样的软管与针头,我还是想要举起手来,狠狠打她的脸,好好赏她一巴掌,让她双眼发黑,脑袋哐啷作响。怎么能对另一个人讲这种话呢?你怎么能把一个活人送出医院,然后讲出这种话呢?我想对她说:我比你所想象的还要强壮,但这对我没有帮助。假如我这么说了,她就会将我直接塞进医院为患者提供的代步用车,把我送回家去。而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这么强壮。
我始终相信、始终认为,我比人们所以为的还要坚强。但我现在开始感觉,情况正好完全相反。人们觉得我总是能够死里逃生,存活下来,不过他们错了。我很害怕,非常怕死。我比过往任何时刻都还要害怕,恐惧程度远超过去对自己的认知。我觉得自己会遭到迅速、沉重的一击。头部挨上一颗子弹、一场车祸、狠狠一棒、一声枪响,一切就结束了。这是我心里所预备的死法,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等待,等待。距离我收到医生诊断,他们表示我会死掉,已经过了一年。已经过了一年,而我可能至少还要再等上一年。再过上一年,每天早上醒来时想着我要死了的日子。在不久后的某一天,就像今天一样的某一天,我就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