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华轩走进书房来,姚五爷迎着问道:“可是太尊那里来的?”虞华轩道:“怎么不是。”姚五爷摇着头笑道,“我不信!”唐二棒椎沉吟道:“老华,这倒也不错。果然是太尊里面的人?太尊同你不密迩,同太尊密迩的是彭老三、方老六他们二位。我听见这人来,正在这里疑惑。他果然在太尊衙门里的人,他下县来,不先到他们家去,倒有个先来拜你老哥的?这个话有些不像。恐怕是外方的甚么光棍,打着太尊的旗号,到处来骗人的钱,你不要上他的当!”虞华轩道:“也不见得这人不曾去拜他们。”姚五爷笑道:“一定没有拜。若拜了他们,怎肯还来拜你?”虞华轩道:“难道是太尊叫他来拜我的,是天长杜慎卿表兄在京里写书子给他来的。这人是有名的季苇萧。”唐二棒椎摇手道:“这话更不然!季苇萧是定梨园榜的名士。他既是名士,京里一定在翰林院衙门里走动。况且天长杜慎老同彭老四是一个人,岂有个他出京来,带了杜慎老的书子来给你,不带彭老四的书子来给他家的?这人一定不是季苇萧。”虞华轩道:“是不是罢了,只管讲他怎的!”便骂小厮:“酒席为甚么到此时还不停当!”一个小厮走来禀道:“酒席已经停当了。”
一个小厮掮了被囊行李进来,说:“乡里成老爹到了。”只见一人,方巾,蓝布直裰,薄底布鞋,花白胡须,酒糟脸,进来作揖坐下,道:“好呀!今日恰好府上请先生,我撞着来吃喜酒。”虞华轩叫小厮拿水来给成老爹洗脸,抖掉了身上腿上那些黄泥,一同邀到厅上,摆上酒来。余大先生首席,众位陪坐。天色已黑,虞府厅上点起一对料丝灯来,还是虞华轩曾祖尚书公在武英殿御赐之物,今已六十余年,犹然簇新。余大先生道:“自古说‘故家乔木’,果然不差。就如尊府这灯,我县里没有第二副。”成老爹道:“大先生,‘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就像三十年前,你二位府上何等气势,我是亲眼看见的。而今彭府上、方府上,都一年盛似一年。不说别的,府里太尊、县里王公,都同他们是一个人,时时有内里幕宾相公到他家来说要紧的话。百姓怎的不怕他!像这内里幕宾相公,再不肯到别人家去。”唐二棒椎道:“这些时可有幕宾相公来?”成老爹道:“现有一个姓‘吉’的‘吉’相公下来访事,住在宝林寺僧官家。今日清早就在仁昌典方老六家。方老六把彭老二也请了家去陪着。三个人进了书房门,讲了一天。不知太爷是作恶那一个,叫这‘吉’相公下来访的。”唐二棒椎望着姚五爷冷笑道:“何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