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安托万区是一座积蓄民众的水库,革命的震动造成裂缝,民众的主权便流出来。这种主权可能为害,也像任何主权那样会出错。然而,它即使偏离正道,仍不失其伟大,可以喻为独眼巨神安根斯 [6] 。
在一七九三年,从圣安托万区时而开出野蛮的军团,时而开出英雄的部队,这要视当时的思潮是好是坏、当日是狂热还是热忱而定。
用“野蛮”一词,这里说明一下。在破天荒的革命大混乱的日子里,这些人毛发倒竖,衣衫褴褛,扬起铁锤,高举长矛,一个个凶相毕露,呐喊着冲向魂飞魄散的老巴黎,他们要干什么呢?他们要结束压迫,结束暴政,结束战争;他们要求男人有工作,儿童受教育,妇女有社会温暖;要求自由、平等、博爱,要求人人有面包,人人有思想,要建成人间天堂,要进步。他们忍无可忍,怒不可遏,半裸着身子,手持棍棒,大吼大叫,要争取的就是这种神圣、美好而甜蜜的东西:进步。不错,他们是野蛮人,然而却是文明的野蛮人。
他们怒气冲天宣布人权,不惜引起惊慌和恐怖,也要逼使人类登上天堂。他们貌似蛮人,实则是人类的救星。他们戴着黑夜的面具要求光明。
我们承认,这些人看样子又粗野又凶恶,然而是为了争取善而粗野凶恶的。比起这些人来,还有另一类人,他们总是笑容满面,浑身锦衣绣服,金饰彩绶,珠光宝气,脚穿丝织袜,头插白羽毛,戴着黄手套,皮鞋油光锃亮,手臂支在大理石壁炉旁的丝绒罩桌子上,温文尔雅地坚持维护和保存过去的东西:中世纪、神权、宗教狂热、愚昧、奴隶制、死刑、战争;他们慢声细语而又彬彬有礼地颂扬战刀、火刑柴堆和断头台。至于我们,在这些文明的野蛮人和野蛮的文明人之间,假如一定要做出选择的话,那么我们宁愿选择野蛮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