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梦鹿回答得很干脆。
"我可以见见她么?"
"请进来罢。"他领着卓先生进来,妻子坐在一边,像很纳闷。他对妻子说:"果然是卓先生来。"又对卓先生说:"失陪了,我还得到学校去。"
他回到学校来,三小时的功课上完,已经是十一点半了。他挟着习作本子跑到教务室去。屋里只有黄先生坐在那里看报。
"东野先生,功课都完了么?方才习作堂延禧问我'安琪儿'怎解,我也不晓得要怎样给他解释,只对他说这是外国话,大概是'神童'或是'有翅膀的天使'的意思。依你底意思,要怎样解释?可怪人们偏爱用西洋翻来的字眼,好象西洋底老鸦也叫得比中国底更有音节一般。"
"你说的大概是对的。这些新名词我也不大高明。我们从前所用的字眼被人家骂做'盲人瞎马的新名词',但现在越来越新了,看过之后,有时总要想了一阵,才理会说的是什么意思。延禧最喜欢学那些怪字眼。说他不懂呢,他有时又写得像一点样子。说他懂呢,将他底东西拿去问他自己,有时他自己也莫名其妙。我们试找他底本子来看看。"
他拿起延禧底卷子一翻,看他自定的题目是"失恋的安琪儿,底下加了两个字"小说"在括在括弧当中。梦鹿和黄先生一同念。
"失恋的安琪儿,收了翅膀,很可怜变成一只灰色的小丑鸭,在那蔷薇色的日光底下颤动。嘴里咒诅命运的使者,说:'上帝呵,这是何等异常的不幸呢!'赤色的火焰像微波一样跟着夜幕蓦然地卷来,把她女性的美丽都吞咽了!这岂不又是一场赤色的火灾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