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所进入的这个四合院,目前除了张奇林家通了自用的自来水管外,其余各家都还公用一个自来水管,它的位置,在垂花门外面的西侧。进入冬季以后,为了防止水管冻住,每次放水前,要先把水管附近的表井(安装水表的旱井)盖子打开,然后用一个长叉形的扳子,拧开下面的阀门,然后再放水;接完水后,如果天气尚暖,可暂不管,以便别家相继接水,到了傍晚,或天气甚为寒冷时,则必须“回水”——先用嘴含住放水管管口,用力吹气,把从管口到井下阀门之间的淤水,统统吹尽(使淤水泄入到旱井中),然后,再关上井下闸门,盖上井盖,这样,任凭天气再冷,水管也不会上冻了。对于当今这样用水的成千上万的北京杂院居民来说,这里所讲述的未免多余而琐屑,但是,几十年后的新一代北京居民们呢?如果我们不把今天人们如何生活的真实细节告知他们,他们能够自然而然地知道吗?即如仅仅是六十年前的北京,我们可以估计出来当时许多居民是买水吃的,但那卖水的情景究竟如何呢?可以方便查阅到的文字资料实在很少,我们往往需要通过老前辈的口传,才得以知晓其细节的。当年在北京卖水的大都是山东人,聚居于前门肉市街一带(那里的水井多且水质好),除了用小驴拉木质大水车往远处卖水外,还有用小木推车在近处卖水的。小推车两边各挂一只木桶,前面还有一副对联:“一轮明似月,两腿快如风”。最有趣的是横批:“借光二哥”。为什么不写“借光大哥”呢?因为都是山东人,忌讳“武大郎”。了解了这些细节,当年北京市民的生活图景,便凸现在我们眼前。我们从中所体味到的,绝不仅仅是当年人们的生活方式,而是一种特定的文化发展阶段的剖面观——是的,我们对“文化”这个词汇的理解应当超出狭义的规范,实际上,一定的生活方式,它所具有的所有细节,便构成一种特定的文化,不仅包括人们的文字著述、艺术创作,而且包括人们的衣、食、住、行乃至社会存在的各个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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