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我们坚持说社会团体都是多少是永久性的,则在我们讨论家庭时,就会逢着困难了。家庭不能不说是社会团体;事实上,它是最基本和最普遍的社会团体。可是它多少是永久性的么?这就成问题了。我们可以说家庭这一种团体来源悠久,甚至早于人类,而且到现在我们还没有太可靠的理由可以预测它有被消灭的日子,所以是各种社会团体中最永久的一种。这样说是可以的,因为我们并不指哪一个个别的家庭,而是指家庭这一种团体。我们若以每一个个别的家庭来说,它是永久的么?
在我们中国人看来,每一个个别的家庭似乎也是多少有永久性的,因为我父亲的家就是我的家,也就是我儿子的家。这个“家”并不因我祖我父的弃世而断绝,正和一个学校一般,学生每年可以有出有进,而学校本身却可以“与国同寿”。这个譬喻初看来是很相像,其实却不然。学校里有校长、教员、学生。若是一个校长出了缺,可以由一个教员来接任;他一坐上校长的位置,其他的人和他的关系也全改了。学生也是这样,一出校门,他不再是学生了,成了校友;他可以被聘为教员,前一天的同学,下一天可以变成师生。这是说,学校这团体有一个各种身份配合的结构,我们认身份不认人,结构并不跟人而变。结构超过了人,所以这团体也可以“多少是永久性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