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走,葫芦的媳妇掖了掖善人的被角,说:那你歇着,我们走啊。善人却对狗尿苔说:你要快长哩,狗尿苔,你婆要靠你哩。狗尿苔说:我能孝顺我婆的。善人说:村里好多人还得靠你哩。狗尿苔说:好多人还得靠我?善人说:是得靠你,支书得靠你,杏开得靠你,杏开的儿子也得靠你。说得狗尿苔都糊涂了,说:我还有用呀?善人又给葫芦媳妇说:你回去了每天晚上给你婆婆洗洗脚,她就不至于睡不着了。葫芦的媳妇突然就流了泪,说:你好好活着,古炉村离不得你啊。善人就笑了一下,把手举起来,说:啊,我会把心留给你们的。葫芦的媳妇和狗尿苔走出来,再把那扇柴编的栅栏子门挡好。狗尿苔四处张望,想能看到那四只红嘴白尾的鸟,但天色都暗下来了,没有鸟的踪影,雪没头没脑地下大了。
就在这个傍晚一直到夜里,雪下得巷道里的一切都虚腾腾起来了,所有的屋顶看不见瓦槽,树股子变粗,厕所墙猪圈墙甚至家家的院墙变矮,磨子家门前树上的钟绳子没有垂着,被他媳妇斜拉着拴在另一树枝上,钟绳也肿得像了酒盅子。两只狗,三只狗,两三只狗从巷子里走过,全低着头不吭声,白狗不白,黑狗更黑。雪还在继续往大里下,想不来天上会有这么多的雪,发了恨心地要把古炉村埋起来。只有塄畔下的泉,还是那么大,雪遮不住,在静静的夜里往外冒着热气。